今天的中国经济比较乐观,内部的增长动力会强化,政策依然会延续宽松的基调,过去有些过头的行业调控政策,现在也在回头和走向正常化。但是,这并不意味着金融市场没有风险。相对而言,我们比较看好股市和汇率,债市和房市还是要提防其中的高风险因素。
演讲:著名经济学家、中国社科院金融研究所副所长 张明
(资料图片仅供参考)
整理:中外管理传媒 庄文静
(根据张明在第30届中外管理官产学恳谈会上的演讲精编)
三重不确定性叠加形成滞胀格局,如何理解全球变化?
如何看待当前的全球格局?建议大家从三重不确定性叠加形成的滞胀格局进行分析。
第一个不确定性,是新冠疫情的中长期影响。
三年的新冠疫情已经过去,各国对新冠的防控措施已经解除,疫情对经济增长的影响在消失,但新冠疫情对全球供应链、产业链的影响才刚刚开始。
在新冠疫情爆发之后,很多发达国家意识到对全球单一产业的过度依赖具有风险,所以他们都在做一件事,疫情之后都在找中国之外的替代产品,或能让产业链更靠近本国的终端市场。可以说,全球产业链正在变成区域产业链,这一趋势对中国、对全球都有很大的影响。当前全球通胀压力上升,在一定程度上与全球生产网络的裂变有关。
自2001年中国入世,到2020年新冠疫情爆发前,中国在全球产业链中具有重要地位。2000年前,全球有三个供应链的核心,分别是德国、日本和美国。2017年时,中国已经成为在全球产业链上仅次于德国的第二大中枢节点。我们完整地享受到全球产业链攀升带来的红利,但这一切在新冠疫情爆发之后面临新的不确定性。
未来,全球都会寻找新的节点,比如印尼、墨西哥,这对中国企业来讲是挑战。同时,产业链的变化对于通货膨胀和全球增长都会有负面影响。
第二个不确定性,是当前发达国家通货膨胀和美联储货币政策的不确定性。
尽管之前加息已经引发了国际银行业的动荡,但由于当前的通胀具有很强的粘性,短期内不会很快下来,预计美联储还可能加息1-2次,每次25个基点,后续的加息会对经济增长和全球稳定产生影响。
以美国为例,其通胀从何而来?最重要就是需求拉动。新冠疫情后,美国政府实施了前所未有的扩张财政和扩张货币政策。美国的财政赤字占美国GDP的15%(中国的财政赤字占GDP 3.6%),远远超过2009年次贷危机之后的10%。美国的货币政策也是一样,2009年次贷危机之前有1万亿,此后6年做了三轮量化宽松推高到1.5万亿,之后到了4万亿。从2020年初到2022年中,美联储通过扩张政策将总资产从4万亿推高到9万亿,这个基础货币的释放力度前所未有,这一定会使美国经济在疫情之后快速复苏。
如何判断美国经济是否复苏?可以看两个维度:
第一个维度,看劳动力市场。新冠疫情前,美国失业率约3.6%,疫情后的失业率是2020年4月最高,达到了15%(次贷危机后为10%),但今年1月就已降到3.4%,是过去几十年失业率的最低点。因此,由于劳动力供不应求,工资上涨压力加大,一旦工资开始全面上涨,通胀就会袭来。
另一个维度,看通货膨胀。很长时间以来,美联储货币基金的目标就是把平均CPI维持在2%左右。从2021年下半年起,美国CPI有一个陡峭的上行,2022年6月达到最高峰9%,今年2月依然是6%。因此,这就会倒逼美联储不断收紧货币政策,包括加息和缩表。
第三个不确定性,是国际地缘政治冲突的全球性,并且处于高发期。
比如,俄乌冲突、中美关系、台海问题等影响都显现了出来。近来法国总统马克龙访华,中国和法国发表联合声明,是非常好的迹象,代表发达国家并不是铁板一块。因此,未来的地缘政治冲突会怎么演进,就具有很强的不确定性。
特别是,俄乌冲突对大宗商品市场的影响较大。俄罗斯的出口几乎覆盖所有大宗商品,比如有色金属、原油;而乌克兰主要出口农产品。因此,全球总指数和各类指数都有明显上升,这为大宗商品进口国带来不小的输入性压力。
三个不确定性综合起来看可以得到一个结论:全球陷入了新一轮的滞胀,是历史上最严重的一次。全球经济可能由“长期性停滞”格局走向“滞胀”格局。所谓滞胀,就是经济停滞+通货膨胀。
那么,经济停滞从何而来?三年的疫情,致使发达国家央行加息和缩表,全球产业链向区域产业链裂变,都导致了经济增速下降。
通胀又从何而来?疫情之后发达国家极其宽松的财政货币政策,俄乌冲突对大宗商品市场价格的抬升,全球产业链向区域裂变都会导致通胀上行。
滞胀的格局,无论是政府还是投资者都不愿意面对,因为光靠财政货币政策走不出滞胀,对投资者来讲,想找到能跑过通胀的资产比较困难。
为什么美国CPI不会太快回落?
据我判断,美国的CPI不会太快回落,可能较长时间会保持在3%或4%以上,原因有三个。
第一,从美国通胀的迹象来看,其制造体价格已经下降,现在上涨较快的全是服务。和商品相比,服务的价格有粘性,一旦涨上去短期内就很难下降。
第二,目前美国物价上涨中很大一块是房租,且价格水平依然处于高位。
第三,美国物价上涨背后反映了美国劳动力工资的上升,而工资上升和失业率的下行密切相关。
因此,未来半年美国的CPI同比增速很难回落到3%以下,这也意味着美联储不得不继续加息和缩表。
迄今为止,三大发达国家央行货币政策紧缩。从2022年3月开始,美联储开始加息,到现在进行了9次,累计475个基点;欧洲从2022年7月开始加息,累计加息6次,达350个基点。对比美国,欧洲加息晚、频次低、幅度低,这就是2022年美元兑换欧元有显著升值的重要原因。再看英国,从2021年底就开始加息,到今年3月份已加息11次,基本利率是4.2%,但累计加息幅度仍不如美国。
由于本轮通胀很难缓解,尽管硅谷银行暴雷,但为了赢得明年大选,为了维持央行声誉,这次为了稳定物价和稳定金融市场,美联储很可能会进行加息。
但加息也会有负作用。2022年加息导致一些新兴市场和发展中国家爆发危机。比如斯里兰卡、巴基斯坦、黎巴嫩、土耳其、阿根廷、赞比亚,都出现了资本外流、汇率贬值、外债负担加剧、经济下行等现象。
硅谷暴雷,为何美国要施救?
从今年3月硅谷银行事件爆发后,发达国家金融机构开始成为最近危机的主角。大家知道美国硅谷银行、黎巴嫩银行破产倒闭,美国第一共和银行摇摇欲坠,瑞信银行被瑞银收购,为什么硅谷银行会爆雷?
原因在于,硅谷银行是一个商业银行+投资银行的组合,负债方主要是科创企业的存款,资产方只有30%放贷,剩下70%主要是购买固定收益债权,比如美国的国债和机构债。上一轮美国科创投资的浪潮结束,很多科创企业新入资比较困难,只能花过去的钱。因此,硅谷银行的负债方开始流失,它需要变卖掉存款方的资产来应对储户的提款。由于美联储过去一年加息了9次,累计475个基点,利率急剧上行,这就导致债权面临严重亏损。
如果不卖债权的话,就不用披露亏损,但因为科创企业开始要用钱,就卖了100多亿美元债权,亏了18亿美元,这就引发了市场联想:你还有1000多亿美元的债没卖掉,于是储户就开始挤兑,且全是大科技企业,挤兑速度很快,硅谷银行迅速倒下。这一事件一方面与其经营行为有关,还与所投的美国债权有关。
硅谷银行破产,美国政府反应非常及时,仅用一个周末就决定由财政部、美联储、存款保险公司三者联合起来,对硅谷银行所有境内储户的存款实施全额保障,并突破了28万亿美元的上限。
那么,为什么美国会这样救硅谷银行?
其中一个原因是防止危机蔓延。因为美国有几千家中小银行,他们在过去这个周期都买了很多债,怕引发系统性风险;第二个原因,硅谷银行有特殊性。它是美国硅谷模式的核心参与者,搞投贷联动,如果硅谷银行破产,美国的科创体系会遭遇重大打击,这是美国的核心竞争力,美国政府不允许它出事。
因此,硅谷银行引发的动荡很有限,但值得一提的是,它保证的是储户安全,并不包括股东和债权人。所以,有一家瑞典的养老金,在这次硅谷银行破产过程中遭遇了重大损失。
再看欧洲,有段时间他们实施了负利率,负利率的长期资产据说有18万亿美元,这部分资产现在到期的只有一小部分,持有这么多负利率资产的金融机构,在利率上行时肯定有巨大亏损,只是没有暴露出来而已。比如全球重要的保险公司和养老金一定有巨额浮亏。
现实是,短期内爆发像2008年系统性金融风险的概率很低,毕竟硅谷银行不是雷曼兄弟。但是金融风险还得陆续释放,市场动荡还没有完全结束。
全球重要资产走势预判
美股的下跌和调整,还远没有结束。相比之下,纳斯达克指数下调比较充分。2022年美国高科技巨头股票下跌约40%,传统板块道琼斯指数至今调整幅度有限,还未充分消化市场震荡。今年美股波动性依然很强,要防止其较大的下跌。
以油价为例,俄乌冲突后油价最高上涨到130美元/桶,现在约80美元/桶。而未来的油价,会在振荡中下行。今年全球经济会往下走,无论是美国、欧洲还是英国都不例外,而中国经济会向上。但全球需求会下降,地缘政治冲突依然会导致油价振荡,会打压油价。
另外,黄金价格最近突破了2000美元/盎司。我们看好黄金,最重要的就是俄乌冲突之后,美国冻结了俄罗斯的外汇储备,使得美国国债不再被认为是全球最安全的市场,其他国家要避险,官方投资者也开始增持黄金,以致黄金升值较快。而一旦回落到1700-1800美元/盎司,黄金是具备配置空间的。
再看美国国债,新冠疫情之后一度降到0.5%,过去两年陡升,最近略有回落,在3.5%-4.0%之间波动。而这个指标未来的走向,就要看美联储的加息节奏了。如果今年上半年美联储还有一到两次加息,那么美国的长期利率依然会在高位,即3.5%-4.0%,依然会打压全球金融资产。如果下半年美联储加息结束,这个指标可能会回落到3%左右。另外,美元指数一度上升到115左右,最近回落到约105,如果美联储加息结束且向市场释放信号后,该指标可能明显回落,掉到100以下。
简而言之,全球宏观经济的三个不确定性叠加形成了滞胀压力,而全球金融市场最核心的风向标,依然是美联储未来货币政策的方向。
2023年中国GDP增速或将为5.5%
目光回到国内,再看看中国的宏观经济与金融市场情况。
当前,中国宏观经济增长比较疲弱,最主要原因是疫情期间,无论是消费还是投资,内部引擎都较疲软,;而外部引擎很强劲,就是出口。
从去年年底开始,出口增速开始下行。今年中国经济增速完全取决于消费和投资能回复到多少。中国的GDP增速在2012-2019年间,总体在不断下行,从12%的增速降到6%。背后主要是两个原因:一是人口结构变化。中国人口结构在2010年出现一个拐点,工作人口占总人口的比重达峰,之后开始下行,这也导致潜在增速下行;二是中国经济主要增长动力从投资变成消费,从制造业变为服务业,也导致了潜在增速下行,以及疫情的影响。2020年表现为前低后高,2021年是前高后低,2022年二季度因珠三角、长三角疫情较重表现最差。
那么,今年会怎样?今年两会提出目标是增速5.0%,我们判断增长会到5.5%。从季度来讲,今年中国经济会呈“N”字形,二季度会最高。今年的宏观政策依然要维持宽松的基调,否则难以实现5.5%的目标。
那么,中国经济增长的动力结构如何?中国经济的三驾马车——消费、投资、出口,它们对经济增长的贡献波动较大。去年二季度,消费的贡献是负值,投资贡献几乎等于零,全靠出口的正增长。去年四季度,在消费几乎为零的情况下,为什么会反弹?因为年底放开了管控,增长全靠投资,投资里面全靠基建投资。去年的中国经济能够稳住,关键靠基建投资下半年的发力。
为什么全面放开,消费仍然持续低迷?
当前,我们的“社会消费品零售额”的增速依然疲弱。疫情之后消费有三次负增长,第一次是2020年上半年疫情刚爆发时,后两次是去年二季度和四季度。尽管今年一、二月消费由负转正,但依然低迷。
一方面,抗疫政策压缩了接触性服务消费,另一方面是疫情重创了城乡居民的收入,重创了中国消费者的信心。
去年4月,国家统计局公布的消费者信心指数发生了断崖式下跌。在去年3月时还有120,4月跌到90以下。老百姓一方面收入缩水,一方面预期转弱,自然会压缩消费。先压缩的不是日常需要的必选消费品,最可能压缩的就是“可选消费品”、滥用品,比如手机不换了,汽车不买了,住房不改善了。当然,疫情防控一定会反弹,但能否很快反弹回来还不确定。城乡居民收入增速恢复之前,在老百姓预期明显复苏之前,消费的复苏必然比较缓慢。
再看投资领域。中国有三个投资很重要:制造业、基建、房地产。去年,整个投资是温和回落,其中房地产投资回落最高,全年负10%,制造业也在回落。去年下半年,只有基建有明显反弹。但今年地产投资能否回暖并由负转正,我认为不要期望太高,仍有不确定性。
制造业与服务业指数,在今年1、2月均有显著反弹,国内市场导向的制造业投资可能会反弹。另外,去年下午年基建投资已经较高,今年能稳住就不错。因此,今年整个投资情况和去年持平或略高一点而已。
再看进出口领域。疫情三年间,中国的出口极好,贸易顺差创历史新高,进出口对经济的贡献非常大。但从去年年底就开始下行,已经连续出现出口负增长。
为什么疫情期间出口好?原因一,全球医疗物资、医疗设备、远程办公设备需求激增;原因二,中国疫情早于全球爆发,全球疫情爆发时,中国企业已复工复产。目前由于全球疫情终结,其他新兴市场国家也已复工复产,我们的短期优势消失。今年的出口会回到疫情前时正时负的正常化增长状态,可能会有个位数的增长。
因此,今年消费会向上、投资会持平、出口会有回落。由于消费的占比更高,导致增长有比较明显的反弹,超过5%的增速不是问题。
2023年的物价如何?
谈到消费,不能不谈物价。
当前物价总体比较低迷。中国2月份CPI(居民消费价格指数值)只有1.0%(原为3%)。为什么会下行?源于猪肉价格和粮食价格的下行。在中国CPI的篮子里,粮食的占比依然很高,粮食里面猪肉的占比最高。而从过去几个月看,猪肉价格达峰之后明显下行,会压低粮食价格和CPI。从这个角度看,今年的物价随着国内消费的回暖,CPI会逐渐抬升。同时,今年全球CPI大概会在2-3%左右,下半年会更高。
另外,PPI(生产者价格指数)自去年陡然下降,经历了从10%以上降到负增长。数据显示,工业企业的收入端价格下降,且下降速度明显快于成本端,因此利润空间就会压缩。所以,现在工业企业的日子很难过,利润收窄使PPI下行较快。我判断,下半年可能会由负转正到1%上下。而这些现实,不会影响央行实施宽松的货币政策。
再看看劳动力市场。中国的就业情况,目前总体比较稳定,失业率维持在5.5%左右。其中,高校毕业生就业压力非常大。目前,16-24岁群体的失业率在18%左右,未来一个季度可能会上升到25%左右。
未来一段时间,中国经济的增长还面临两个中长期压力。
第一个压力,三年疫情留下的疤痕效应。这体现在三个方面:第一,影响家庭和企业的风险承担意愿,当前家庭和企业都不愿意去加杠杆;第二,金融机构和企业资产负债表面临冲击,金融风险上升,这对中国经济增长的负面影响更偏中长期;第三,冲击企业资产负债表,可能会影响下一步的企业运营和投资决策。同时,对于中低收入家庭的冲击最大,他们的反映是降低未来对子女教育的投入或生育计划,而这尤其让人担心。
另外,人口结构的趋势性转变是一个重要的拐点。
2010年,是中国工作年龄人口达到顶峰之年,而2022年是中国人口总量达到顶峰之年。根据国际经验,在工作人口达峰之后到总人口达峰之前,人口结构变动对宏观经济的冲击更多来自供给侧,即人口老龄化对劳动力供给的冲击。但总人口达峰后,冲击则越来越多地来自需求侧。需求侧经常面临需求不足的情况,更多家庭遭遇冲击,疤痕效应和人口拐点使得经济增长进一步下降。
因此,这需要短期内通过宏观政策来稳增长,中期内通过改革开放来提振增长速度,未来中国宏观政策中心,应该由保市场主体部分转向保中低收入家庭。
再看看财政政策。去年下半年,我国的财政政策非常好地稳住了基建投资,最重要的是7400亿的政策性金融开发工具,是由国开行和农发行提供的资金融资,可以作为地方政府项目50%的资本金。现在,可以做地方政府项目资本金的融资渠道太少。
今年两会释放了几个重要指标:中央财政赤字占GDP比重由2.8%提到3%,地方债的规模由3.65万亿提高到3.8万亿。值得注意的是,今年一季度地方债又创了历史新高,总体来讲今年和去年相比是连续扩张的基调,我们希望政策性开发金融工具能够继续使用。
在货币政策方面,去年两次降准、多次降息,今年还能看到新的降息,至于会不会降准不好说,因为部分金融机构准备金率已经降到5%左右,进一步降准的空间不大。
2023年国内资产价格走势如何?
相比之下,我们更看好今年的股市和下半年人民币汇率,不太看好债权市场和房地产市场。为什么?
全球的经济格局今年是东升西降。今年的欧美会往下走,美国下半年有可能会陷入衰退。中国去年是3%,今年会到5%以上,整个增长就是这个趋势。相对中国的金融市场今年会比较稳定。从资本流动来看,可能下半年会面临更多的北上资金的流入。
经过过去几年痛苦的调整,中国很多优秀企业,特别是行业的龙头企业,它们的估值降到比较合理的水平,当然这几年被热炒的几个板块除外。综合这些指标,我特别看好今年下半年的股市。我认为,股市上有一个板块需要重视,就是“专精特新”小巨人企业。目前,中国股市中上市的专精特新企业大概有600家,占整个上市公司的7%。因为它符合未来产业竞争的方向,特别是在中美博弈的大背景下,他们值得重视。
再看中国的10年期国债收益率,目前在2.7-2.8%左右徘徊。国债收益率在疫情之后处于下行,去年下半年利率才开始上行。当时,有很多理财、债权基金被爆仓。
那么,今年利率怎么走?
我认为短期内既上不去也下不来。为什么利率下不来?美国的利率还在3.5%,我们再往下走汇率会出问题,因此利率更可能在当前水平徘徊。同时,我们还要高度重视信用债的违约,尽管今年经济总体向好,但是三年的持续冲击,还是让一些单位机构不堪重负,需要小心以下群体信用债违约现象,比如中小房地产开发商、三四线城市的投融资平台、一些中小金融机构,包括城乡农商行,未来都可能成为下一波信用违约的焦点。
再看看汇率。去年人民币对美元的汇率有较大贬值,但是相比欧元、日元、英镑,我们对美元的贬值程度比较低。那今年汇率怎么走?上半年在美联储停止加息之前,依然是双向波动,大概在6.6-6.9%左右。如果美联储停止加息,美元指数回落以后,在下半年不排除人民币对美元汇率有明显升值的可能,比如年底升到6.4-6.5%便不足为奇。
中国房地产,稳中有升
中国的房地产市场发生了结构性变化,过去的巨额收益一去不返,但是并不代表整个房地产都没有投资的价值。中国的房地产市场,未来会有两个重要分化,一个是城市之间房价的分化,一个是开发商内部的分化。
为什么城市间房价会分化?
由于中美博弈,外需难以期待,就要激活内需;而激活内需就要构建全国统一大市场,就要打破市场分割,让要素充分流动;而要素充分流动,必然导致要素聚集。所以说,各类要素都会向一些核心区域汇聚,比如大湾区、长三角、京津冀、中部三角和西部三角。
总而言之,中国房地产暴利时代过去了,区域之间会分化。以上这五大区域的房地产表现,会好于其他区域,因为他们有大量年轻劳动力流入,同时本身有很多优质公共资源,包括优质教育和医疗资源。这类城市的房地产相对来说表现会很好,其他地方则不好说。
什么是开发商内部的分化?
目前,中部还有几万家房地产开发商,市场集中度很低。未来大量的中小开发商都会消失,要么死掉、要么转型,中国会发生更多的头部化。最近,很多政策放松都指向一个目标,就是优质头部的房企。房地产行业销售集中度尽管曾显著下调,但重新上升是大势所趋,就是集中到“头部优质房企”。中国的开发商,未来的行业集中度会明显上升。如果未来大家还要买房的话,就记住四点:核心城市、核心区域、大开发商、中小户型,这些要素有助于提高房产的流动性。
总而言之,今天的中国经济比较乐观,内部的增长动力会强化,政策依然会延续宽松的基调,过去有些过头的行业调控政策,现在也在回头和走向正常化。但是,这并不意味着金融市场没有风险。相对而言,我们比较看好股市和汇率,债市和房市还是要提防其中的高风险因素。
问答环节
问:人民币在国际货币的篮子中,近一两年的表现如何?占比是多少?
张明:2009年,中国央行开始推动人民币国际化。国际货币有三大职能:第一是用于国际结算,第二是用于外汇交易,第三是用于储备货币。
目前,人民币在国际货币中,占比在2%左右。美元做国际结算大概是40%左右,美元做外汇交易大概是40%,美元做储备货币接近60%。
从这个角度来讲,虽然我们国际化取得了一定进展,但是距离美元、欧元还有很大差距,距离日元和英镑也还有一定差距。最近,市场流行一种观点,说各国都在去美元化,那是言过其实。
中国和巴西、中国和法国之间,开始考虑在双边贸易中,用人民币结算。但是请注意,是考虑可以用它做尝试,而不是说全部用人民币结算。我们的很多社交媒体,把它误解为全部用人民币结算,这是错误的。货币地位的变迁,要远远滞后于经济地位的变迁。美元超过英镑成为全球第一货币,距离美国超过英国成为全球第一大国,整整滞后了五十年。
所以说,不要期望短期内人民币战略会有根本性的变化。如果十年之后占比能超过日元和英镑,成为仅次于美元和欧元的第三大国际货币,就已经取得了巨大成功,我们任重道远。
问:在当前经济形势下,传统制造业和行业适合做重资产投入吗?
张明:要小心。而且,要具体看是什么行业。目前,中国很多传统行业都面临产能过剩。其中,新兴的制造业值得投入,比如说像数字化、工业4.0以及智能制造,这块是缺少的。除非在传统行业里能找到具体的细分领域,总量来讲再做重资产投入风险比较高,需要慎重。
问:很多制造业的企业家,普遍有一种感受,就是经济学家的分析和企业感受到的内外部环境,有很大反差,您如何解读?
张明:宏观的数据和微观的感受之间有些反差,主要是两个原因。
第一,说明微观主体自发修复还没有完成,微观主体自身增长动力,目前还比较薄弱。
比如,民营企业的投资意愿比较弱,另外一方面政府主导的一些领域,比如去年下半年政府主导的基建投资在迅猛发力。
第二,民营企业普遍感知比较差,投资意愿不强。国有企业在过去这些年,总体来讲经营比较稳定,他们又比较听话,在经济下行期贡献较大。经济的下一个复苏,在很大程度上有赖于民营经济的复苏。比如,要解决目前年轻人的就业问题,离开了民营企业肯定不行,因为民营企业解决了中国80%就业。下一步中国经济能不能进一步回暖,关键看民营企业家有没有改善,投资意愿有没有增强。
问:西方国家对中国经济和中国企业,有去中国化、与中国脱钩的倾向。这对中国未来的三五年,对中国企业是否将产生较大影响?如何应对?
张明:我要讲两个方面:
一个方面,要看到现实。随着中国经济的崛起,我们开始挑战传统的秩序。目前,以美国为代表的西方国家对我们的确是在打压,尤其是高科技领域。现在对我们的打压和管制很多,比如芯片等很多高新技术的问题,这必然会降低国内技术进步的速度,会对很多企业产生不好的影响。就像华为去年的盈利与前两年相比明显下滑。
另一方面,不要忘记任何时候都要发挥主观能动性,很多时候需要争取。无论是中国政府也好,还是中国企业也好,还是要打开自己的视野,不要因为外部的扼制,就主动脱离全球化,这绝对不行。
因为过去40年,我们是全球化最大的受益者,有巨大的后发优势和成本优势。美国越是要甩掉我们,我们越要和美国纠缠。摔跤有一个策略叫抱摔,美国、欧洲、日本、韩国、澳大利亚等国家,他们不是铁板一块,各个群体之间都有利益冲突和博弈。在外交方面,我们要特别讲究灵活性,千万不要说要和美国搞对抗,和全球搞对抗,中国改革开放是合二为一的,没有对外的开放,国内的改革也很难真正倒逼出来。
问:作为珠三角企业,我们的大部分市场来自于外需,现在受冲击比较大。您怎么看待未来五年珠三角的经济变迁和发展潜力?
张明:我个人非常看好粤港澳大湾区。它有几个特点:一是市场化程度是国内最高的,二是目前的金融和科技发展相得益彰,珠三角有些区域已具备了硅谷的特点,未来可能会成为中国科技创新、对外发展重要的样板区域。而且,还有香港和澳门两个国际化的都市加持。
当然,珠三角也有问题,一是出口导向比较强,二是大湾区发展不平衡,这与长三角相比很明显。长三角几乎没有短版,江苏、浙江排名最靠后的城市,在其他地方都是老大,比如像宿迁、徐州体量都不小。
大湾区要发展两个特点,第一个特点要更加均衡。珠江沿海城市的发展,要带动粤北和粤西发展,最好和海南的发展结合起来。深圳是创新龙头,目前已受制于高房价,中小企业开始往其他地方迁移。因此,深圳这类城市未来要注意可能出现的产业空心化。另外,深圳是唯一开始像香港的城市,高房价逼出很多中小科创企业,导致未来科创产业后劲可能会受影响。
因此,珠三角的重点,第一是要怎么实现区域更加均衡发展,第二是不要让个别要素价格过高,阻碍了后续创新。
问:目前,国内的很多制造业受政治、外贸环境的冲击非常大。制造业在未来五年,会是怎样的趋势?制造业企业该怎么做?
张明:中国的出口导向企业,开始遭遇了一些问题。一方面,的确是美国开始对我们有些限制,我们的企业遭遇更多的出口障碍或面临更高的税收。不少企业就绕到第三方国家去,通过第三方再对美国出口,可以回避掉一些税收。
很多中国制造业企业,到越南去就是这个目的。市场是扩张的,需要把部分产品由外销转为内销,内销物流怎么样?让要素自由流动。有时我们出口的货运成本,甚至要显著低于国内货运的成本,因此配套要跟得上。
总之,一是到其他地方去生产,可以绕开发达国家壁垒,继续向他们出口;二是要实现市场由外向型变成内向型,更多的把眼光放到中西部地区。
(根据演讲内容整理,未经本人审阅)